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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该活在晚明,于逸乐中沉迷种种无用之物,留一部《长物志》。不幸不在晚明,他成了全球化时代的浪子,他不属于任何地方,他建立了自己的国,这个国永远在路上,有世界各地的机场、旅店、博物馆,有恐龙、猫、啤酒……这个博物馆旅行者,这个本雅明式的“拾垃圾者”,这个偏僻知识的收藏家,这个不可救药地致力于“不成功”的人,幸亏他的国里还保留着书写的热情,于是有了这本书,一本仅仅是为了有趣、为了他自己的秘密怪癖和乐趣而写的书。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李敬泽
顺手牵猴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中国文坛一度是先锋派作家,他追求语词切近生命碎裂的那些时刻。如今,他用笔墨描摹欧洲艺术史,透过(穿过)罗马那些建筑的门楣和立柱,流连于佛罗伦萨那些古旧而华美的博物馆大厅,或是巴黎和威尼斯的石阶小路边,还有(沉浸于)纽约的现代气象,他把全世界的博物馆撷英集萃,随意写去,拾掇起欧洲艺术史上那么多美和神奇的故事。他的叙述安静从容、细腻精当,他的描写优雅而准确,呈现了欧洲博物馆的丰富内涵,重新写下欧洲艺术史上值得记忆的往事。这本书是欧美博物馆简明手册,也是欧美艺术史的精美指南,更是一部优美的散文随笔。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陈晓明
内容简介
数十年来,顺手牵猴窜行于欧美各大博物馆与美术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终成此另类的或曰没有体系的西方艺术史。从巴黎到纽约,从柏林到阿姆斯特丹,从威尼斯到雅典,本书讲述了凡尔赛宫、巴黎工艺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加德纳博物馆、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保罗·盖蒂博物馆、菲尔德自然史博物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乌菲齐美术馆、佩吉·古根海姆美术馆、卫城博物馆等数十座博物馆、美术馆的藏品及其相关历史和逸闻趣事等。达·芬奇、拉斐尔、梵高、米开朗基罗、伦勃朗、莫奈、杜尚、马蒂斯等代表性画家自然是讲述的重点,《蒙娜丽莎》《向日葵》《夜巡》《睡莲》《喷泉》等名作亦是诸多故事片段的核心。
作者以诙谐幽默的方式,向读者娓娓道来他在这些博物馆的所见所闻,历史典故及奇闻逸事信手拈来,让人在轻松的阅读中丰富对西方艺术史的认知,是一本故事性极强的读物。
作者简介
顺手牵猴,退休诗人,好声色逸乐,常年穿梭于各大陆间;好读书,不出科普、武侠、探案;现为数家中西媒体撰稿,半为业,亦为乐。
目录
1. 就从凡尔赛宫说起
2. 悬挂傅科摆的地方
3. 美女与独角兽
4. 镀金时代的修道院
5. 大都会,作为秀场
6. 美术馆大劫案
7. 《蒙娜丽莎》失窃案
8. 赝品大师
9. 美第奇的署衙
10. 反文艺复兴
11. 凡·艾克及其世界
12. 荷兰人的黄金时代
13. 世俗的巴洛克
14. 贝尔尼尼炫技
15. 战争,这里没有光荣
16. 加利福尼亚艺术救护站
17. 启蒙与失联的方舟
18. 世博会与恐龙万神殿
19. 美国,转向现代
20. 达达的玄虚主张
21. 先锋成了抖机灵
22. 当博物馆成为展品
23.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女性天才
24.回到源头,雅典
25.当年罗马最高处
26.教皇的宝库
27.文艺复兴之北方民企版
28.通向天空的路
序言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多年前第一次去纽约,赶上要过生日,于是几个早年北京的朋友,约了饭局庆生。就在生日前一天,突然接到另一个朋友的电话,说刚从塔希提岛跑过来找工作。总该见一面吧,于是问她愿意去哪儿,她说第二天就是世界博物馆日,全城展馆一律免费,正好还没到过大都会,很想去转转。
那是平生头一回知道,自己生在博物馆日那天。好像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本人这一辈子,要花不少时间泡在别人收藏的旧物中间。这是没道理的事,自己这么多年,除了烟画,从没搜集过别的东西。倒是上小学的时候,我第一次参加例行学工劳动,就是去给故宫扫地、除草一个月,从养心殿再到文渊阁,对这座全球最大的博物馆内部运作,建立起一点感性了解。
当时还是20世纪70年代,故宫重开未久,“文革”尚未结束,社会氛围和那些情趣古雅的馆藏,构成巨大的对比。那时旧文化稍得喘息,还是拜“批林批孔”所赐。那场充满人身影射的传统文化大批判,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出了故宫正门,天安门广场东侧的历史博物馆也开始对外开放,里面的中国通史展览,虽说充满儒法斗争的内容,但文物本身并不因为意识形态的曲解而稍有减色。
即使“文革”那个时代,也有撒完气、回到日常状态的时候,也要通过考古、技术革新的成就,自证合理性。当时的《文物》《考古》《化石》这些专业期刊,都有不少有意思的内容。周口店直立人化石的发现,喜马拉雅山地质及气候带的分布,都是当年经常宣传的话题,还拍成过纪录片。北京南城的自然博物馆,也在这种气氛下重新开放。
当时该馆的主打明星,是山东新近挖掘出的一具剑齿象化石,也算可供一晒的伟大成就。恐龙也进入了公共话题。随之而来的是进化论等资产阶级学术被有限地介绍。根据那个时代的说法,恐龙是不能适应生存环境的巨型蜥蜴,在竞争中被哺乳动物和鸟类淘汰。历史回放几十年,这种过时的自然史理论,也曾带给我们求知的乐趣。
成年之后,开始有机会看世界。当时所谓的世界,指的就是欧美、日本。不过说起博物馆,更多还是聚集在西方中心城市。其中有历史的原因,也有学术水平的差异。这就导致一个旅行的问题。那些展馆分布在广大的地理范围内,不会自动跑来找你。好在越来越多的博物馆开放了数字化资料库。但置身现场仍然重要;一些尺幅巨大的作品,更要身临其境。这就像看片,去影院看大银幕和低头看手机播放,效果的区别大了。
早年家里有一本丹纳的《艺术哲学》,我对西方古典艺术的第一印象,就来自书中的插图。其中一幅,是题为《田园合奏》的16世纪威尼斯油画,作者注明是乔尔乔内(Giorgione),如果不是后来在卢浮宫看到原作,恐怕至今不会知道专家早已鉴定并给出结论,那是师出同门的提香的作品。
法国小说家安德烈·马尔罗,曾提出一个无墙博物馆的概念。这种乌托邦式的构想,是要打破机构之间空间和产权的藩篱,让公众无限制观赏收藏。可任何作品都有限制。背景就是限制。对于一件展品,它又是意义发生的条件。比如很多博物馆都有罗丹的《巴尔扎克》,因为这件塑像曾被多次翻制。纽约现代美术馆呈现的是这件作品的原作,而巴黎的罗丹博物馆则是一个不同的场域,弥漫着作者和作品的各种历史信息。
这是罗丹生前生活工作的地方。一个出身寒门的人,要购置这样一处带有大花园的产业,自然是经过了一番奋斗,过程也很曲折。早年他三次投考巴黎高等美院,皆因不符当时的新古典趣味,铩羽而归。后来咸鱼翻身,罗丹才被看成励志英雄。这里还有一个展室,专门用于陈放他的助手兼情人卡米耶·克洛岱尔(Camille Claudel)的作品。影星阿佳妮曾在一部传记片中出色演绎了她的生平。艺术名家的一生,通常都是充满八卦的一生。
还有一个更大的背景。这里地处巴黎左岸,卢森堡公园、荣军院、埃菲尔铁塔、观象台,还有他没能考进的美术学院,都在附近。这是一个很有情调的街区,也很势利。看看餐馆领班的脸色,就知道了——很大程度也可以看作博物馆的外围部分。不少人喜欢从圣叙尔皮斯教堂往西走过去。像很多法国教堂一样,这座混合了罗曼和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也有两个不对称的钟楼。弗朗克(Cesar Franck)、迪吕弗雷(Maurice Duruflé)等名家,都在这里专职演奏过管风琴;一些宗教绘画则出自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之手。
教堂广场北侧有一家咖啡馆,据说罗丹时代的天才诗人兰波(Jean Rimbaud),就在那里写出了《醉舟》。广场向南是费鲁街,不长,西侧的石砌墙体略现岁月侵蚀的包浆感,上面就刻着那首诗歌史上的经典——这位诗人另一句更出名的话“生活在别处”,可以放在这里做注脚。特别是冬日,晨光被路边树上的枯枝剪裁得丝丝缕缕,飘拂在若有若无的风中。不时会有这里的居民,拿着新烤的法棍面包走过。所有这些带体温的细节,都朝你心坎儿上招呼,你会立刻忘记这座城市所有的混蛋之处。
话扯远了。对于我们不在此间生活的人,就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花费很多金钱和时间,获得这些经验,是否是一件愉快并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有利与否,其实是个价值的问题,而价值又往往被衡量高下,挂扣到鄙视链的各个环节。关于鄙视链,我相信事情是这样的:不管爬到多高,只要你把自己套进其中任何一环,就已经落了俗套。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因为还不够穷。
这些年最感谢的,先是父母身体状况良好且生活自理。再就是几十年来把我炒掉的姑娘们——年轻时从没搞清过,自己究竟是需要家庭,还是需要通过建立家庭得到她们——否则也在为了学区房而痛心疾首。更何况一个连自己都没管教好的人,就别再给人类添堵了。
无业无后者的未来,短浅得不值得经营。未来本是个宗教性话题。传统时代的人有信仰,不论自选还是灌输,一辈子的账单要拿到“那边”去结。而在我们这个世俗化世界,每笔账都要在“这边”了却干净。既不接受终审,也不轮回往生的灵魂,只能落实为脱氧核糖核酸,一路接力下去,算是人生的一点儿结余。
对未来弃权的人,会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往昔。博物馆就是供奉过去的庙堂。从希腊语词源看,博物馆的意思是九个缪斯的住处。按照神话的说法,她们都是记忆女神的女儿。人的诸般技能,都是通过记忆积累的知识。在博物馆中,我们看到知识的早期形态,知识通过碑铭、简牍、泥版这些粗朴的记忆载体,逐渐积累。这就像原始形态的大数据。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数据”是外置型的,掌握在精英阶级手里,不论天官还是祭司。据说一些大人物自己不读书,家里的专职奴隶会把内容背下来,需要的时候叫来“检索”一下。我们将来面对的形势或许也差不多。人类数千年来习得的能力,像深度思维、内在性知识、工匠的技能,谁知道哪天就会一文不值。一个信奉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穷人,要想继续混下去,就得自我减负,弄清楚哪些东西自己不需要,然后忙点儿没用的。
穷人的世界比较狭小,所以就得通过读书、看戏、逛博物馆这些比较文艺范儿的方法,靠想象去扩充。拣个粗俗的例子:对穷人来说,007的世界就是梦想;而对国民老公们,除了“杀人执照”,那些都是日常生活。我常去博物馆,一是出于职业需要,二是找不出太多其他地方可去。好地方都贵,不是这儿贵就是那儿贵。势利之徒把穷人弄文艺,将穷人描画成装腔作势,害得我们自己也常在贫穷心态上自我绑定——这个咱也配?
最近一直在路上奔波,西雅图到北京,巴黎到毕尔巴鄂,巴塞罗那到罗马,上海到汉堡,雅典到慕尼黑。当然都是经济舱——登机之后朝右转,再过几个门框,偶尔晒下飞行照,拍的都是机翼后缘。或许因为年龄渐长,路上睡眠越来越少,电影越看越多。忘记是在哪一个路段,搜到一部荷兰片叫Den Weg,意思是“路”。
电影里讲一个美国医生,接到独子在去圣地亚哥朝圣半途遇难的噩耗,赶去法国料理后事。之后他带着儿子的骨灰,越过比利牛斯山,完成儿子未竟的旅程,最后拿到那本盖有扇贝印章的护照,也实现了精神觉醒。故事有点儿鸡汤,讲的却是一条我一直也想走的路。
那天在黑灯瞎火的机舱里,我想起圣地亚哥,想起加拉帕戈斯群岛,想起中亚。我挤不出时间,也没预算,只能继续穿梭于上述目的地。从地理上说,那些城市分布于广大的区域,风俗景观各具情调,但它们串接的仍是一个小世界,在当代全球体系中功能同质,就像围绕同一个引力源的星系,我的生活范围也圈定在内。这之外,更广大的世界,也是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的部分,和我错身而过。
你有一个目标,但它在另一个星系,而你分配不出足够的能量,实现转轨。而所谓穷,意味着通向目标的路径本身就是无法达到的目标。几年前答应出版商尽快写完新书,一本有趣的书,结果又让乏味的工作绑定,至今还是一堆笔记。书里讲的是一只猴子,于是有了“顺手牵猴”的说法。这也是效法旧年间一些人家,生不出儿子,就给小女儿取名招娣。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生活和那些住在城乡接合部,每天堵在路上(活像条状监狱),周末接送孩子参加奥数班、上钢琴课的人,没有实质区别,也知道眼前的每个目标,都是一根胡萝卜,吊在拉车的驴子眼前晃,可你八个响头全都磕了,就缺最后一哆嗦,而游戏又不设定退出机制。
作为普通人,能在世界上蹭到的福利十分有限,其中包括把公共空间当成自己家休息室。博物馆也在其中。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剧场,派定的角色永不换人,好处是可以随便走动。你不用知道博物馆学,历史知识、风格分析也大可留给内行。万一知道了,就当有人憋不住打弹幕,提前剧透了。随着流动的故事把你代入另一次元,悲喜剧自动展开,所有主题终将归于普遍的人类处境——没有谁永远走运,可从没走过运的倒很常见。
走进大多数博物馆,里面的收藏都记载着人类经历的各种残暴历史,我们则万分幸运地赶上一个黄金时代的尾声。这还只是文明的历史。那些自然博物馆则告诉你,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奇迹。我们脚下的大陆板块漂移不定,断裂、碰撞、隆起、塌陷,伴随着地震、冰川和海啸,还有一次次的物种大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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