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石榴树上结樱桃》是李洱的涉足当代农村题材的作品。小说语言如杂花生树、生动幽默,各色人物性格鲜明,被誉为中国乡村社会寓言。荣获首届“华语图书传媒大奖”,根据本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入围第34届莫斯科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德国总理默克尔将德文版《石榴树上结樱桃》送给中国国家领导人,并点名与李洱对谈。
作者简介
李洱,中国先锋文学之后最重要的代表性作家。1966年生于河南济源,1987年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曾在高校任教多年,后为河南省专业作家,现任职于中国现代文学馆。著有长篇小说《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等,出版有《李洱作品集》(八卷)。《花腔》2003年入围第六届茅盾文学奖,《应物兄》2019年荣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主要作品被译为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韩语等在海外出版。
前言
自序
写一部乡土中国的小说,一直是我的梦想。当然是现在的乡土中国,而不是《边城》《红旗谱》《白鹿原》和《金光大道》里描述过的乡土中国。我说的是现在,是这个正在急剧变化,正在复杂的现实和语境中痛苦翻身的乡土中国。
一个人,只要不是瞎子,只要不是聋子,都会看到和听到中国乡村正在发生的一系列“悲喜剧”。它们并不是发生在“别处”,它们也并不仅仅是“乡村故事”。你住在城市也好,住在乡村也好,只要你不是住在月亮上,那些“悲喜剧”都会极大地影响你的生活,你现在的和未来的生活,除非你认为自己没有未来。
2003年的4月,当我住在北京的乡下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我从北京郊区的农民的脸上看到了中原农民的脸,又从中原农民的脸上看到了北京人和上海人的脸,虽然北京人的眼睛常常从曲折的胡同瞥向红墙顶上的琉璃,上海人的目光常常从浑浊的黄浦江瞥向大洋彼岸的女神。我知道,大河上下,长城内外,这样的脸其实无处不在。在整整一年的写作期间,这样的脸庞一直在我眼前闪现。我再次意识到了乡土中国的含义。
当然,我还没有简单到连“城乡差别”都看不出来的地步,更何况是在“城乡差别”越来越大的今天:我不会只看到富人而看不到穷人——我还不至于如此糊涂,也不会只看到穷人而看不到富人——我也不至于如此偏激。但我理解那种因为内在的失衡而导致的普遍的怨恨。当生活在谎言的掩饰下进行着真实变革的时候,这种普遍的怨恨显得如此复杂暧昧,又如此意味深长。
石榴产自西域,由西汉的张骞带到东土,而西汉恰恰是我们民族国家形成的源头。樱桃产自东洋,何人何时将之带入中国已无可稽考,而在近代,正是因为日本,我们的民族国家意识才得以觉醒并空前高涨。经过漫长的时光,石榴与樱桃现已成为民间最常见的植物,它们丰硕的果实像经久不息的寓言,悬挂在庭院的枝头。我知道,民族国家的寓言和神话——当然是乡土背景下的寓言和神话,一直是中国作家关注的焦点。但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构成这个寓言和神话的诸多要素和要素之间的博弈和纠葛,以及由此带来的诸多“悲喜剧”——就像“石榴树上结樱桃”,却需要我们耐心讲述,需要我们细加辨析。
为此我写下了一些故事、一些场景、一些状况,也写下了我的忧虑、警觉和艰难的诉求。我相信它在谎言和啼笑之外,但深于谎言,深于啼笑。
历史也是现在进行时(代后记)
多年来,我一直试图与大众传媒保持距离。除了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我很少参加大众传媒组织的活动。我当然知道,一个健康的公共空间的形成,离不开传媒的培育、参与和监督。但是,恕我直言,大众传媒日益强化的商业性质,又往往使人不能不对它保持必要的警觉。
正因为这个缘故,对长篇小说《石榴树上结樱桃》获得首届“华语图书传媒大奖”,我感到非常惊奇。只是在获悉这是内地第一个由传媒举办的“非商业性”图书奖项之后,我的惊奇才变成了惊喜和不安。在商业性成为主流意识并且无孔不入的时代,我非常尊重这个奖项的“非商业性”。我把它看成传媒对自身价值的重估和矫正,看成传媒在两种性质之间进行的有意义的对话。
几年前,在写作《花腔》的时候,我关注知识分子在现代性的旅程中所遇到的困难。我真切地意识到历史不仅是过去时,它也是现在进行时和未来时,是我们的现实和梦想。《石榴树上结樱桃》是我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它讲述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乡土中国的历史性变革,关注的是在这场历史性变革中,乡土中国可能遇到、已经遇到的诸多困难。但是,我不认为它仅仅是一部描述乡村生活的小说。如果我们承认,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公共空间之内,那么这些故事就是我们自己的故事。我曾对一个认为自己与乡村无关的高级知识分子说,你住在中国的城市也好,住在美国的城市也好,只要你不是住在月亮上,发生在中国乡村的那些“悲喜剧”都会影响到你的生活,你现在的和未来的生活,除非你认为自己没有未来。不过,住在月亮上就与乡村无关了吗?果真如此,那个月亮肯定不是中国的月亮。
公共立场和专业品格,揭示了“知识分子”这个词的基本含义。知识的零碎化和专业性的强化,虽然是现代社会的必然要求,虽然是这个时代的饭碗的要求,但它并不意味着知识分子要放弃对社会的关注。恰恰相反,知识分子应该从自己的专业出发,去细心、耐心地营造一个健康的公共空间。这是一个互动的关系,如同小溪奔向大河,大河又化为无数溪流。我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文学和别的人文学科可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边缘化,它可能还会更加边缘化。但是边缘并不意味着空缺,并不意味着放弃,并不意味着怨恨和意气用事。
面对如此错综复杂、如此含混暧昧的现实和语境,如何在公共生活和个人的内在经验之间建立起有效的联系,并用文学的方式对此进行准确有力的表达,对所有写作者来说,可能都是一项极富挑战性的工作。我能够理解同行和读者对《石榴树上结樱桃》的赞誉或者非议。对我来说,我必须承认,也乐于承认,我自己的写作其实才刚刚开始。我还有许多故事没有讲述,还有许多想法没有表达,还有很多困惑没有与读者交流,还有许多美好的想象需要与大家一起分享。所以,我感谢初审评委和终审评委,我更愿意把这个奖项看成评委们对我的宽容、鼓励和期待。其他几位候选人的作品,我都曾认真拜读,他们的作品有很多都已经是文学史上的重要篇章,对我以及我的同代人都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在此我也向他们表示感谢。同时,我也要真诚地感谢《新京报》和《南方都市报》为“非商业性”的华语图书的健康发展所做的贡献。2005年3月5日
(本文为作者获首届“华语图书传媒大奖·文学奖图书奖”受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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